星期二, 6月 10, 2008

地殼變動的傷疤 都是線索

「沒有先知,沒有預言,我們能仰靠誰?」社會學大師馬克斯韋伯曾如此浩嘆!做為地球科學工作者,看到四川天府之國一刻之間成為人間煉獄,耳邊不禁響起這聲亙古的嘆息。科學家所為何事?對於地震,只能做事後諸葛,頭頭是道說些什麼板塊運動,能量釋放嗎?

我曾隨著國際大河研究的隊伍由九寨溝沿岷江一路南下,經松州古城,駐足都江堰,最後止步於清閒慵懶的成都。出於地質訓練的本能解讀,我知道這是一條凶險的窮山惡水,岷江邊上常見滑坡遺跡,古地震崩塌堆積的斜坡上散落著住戶,莊稼和野花在風中飄搖;也看到岷江江水因土石壅塞而成湖泊,河水繞個大彎從另一個堆積錐腳下流洩而去;湖面扁舟蕩漾,在優氧化嚴重的浮水植物邊捕魚捉蝦,這一派遠離紅塵、世外桃源的氛圍,其實是以前山崩地走的遺留。

從九寨溝仙境般的水光山色,到都江堰李冰父子的魚嘴分洪,我們看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,與古人經天緯地的智慧結晶。然而這一切的美麗壯闊,史詩般的水利工程,暗喻著天人交戰中的艱難苦痛。

幾位同事近年致力於廣義的西藏高原的研究,拜晚近蓬勃發展的衛星定位與影像技術之賜,我們清楚的看到斷層切割出來的地形特徵,也看到十數年來地殼應變的方向與速度,然而這一切,只讓我們印證印度板塊擠壓產生的地殼變形的圖騰,即便遠在高原東緣的岷江一線也在裹脅之中,卻不足以讓我們預知在那個地點、那個時段地牛要翻身,地殼要撕裂。

是不是有關地震地質以及古地震的研究就可撒手不管了呢?其實也不然。以往的地質災害,無論是地震還是土石流,都會在地表留下裂痕與傷疤,在湖泊或鄰近海洋的沈積中留下線索。

台灣在九二一集集烈震之後曾展開許多相關的調查研究,對於幾條活斷層的挖溝探查,學者已能估測出地震再發周期;對於地形的研究,我們得知斷層的活動性與幅度;大地測量的累積描摹出台灣大地的變形狀態;海底岩芯的研究告訴我們,東部海域地震造成的海底土石流的頻度與路徑。

凡此種種,台灣的地球科學工作者八、九年來已有長足的進步;這也是為什麼四川地震發生以來,靠著資訊的透明流通與學養累積,台灣學者在第一時間便能掌握訊息,提出正確而深入的機制推斷,也能預判大震之後的多雨天氣肇致土石流的危機。

他山之石,可以攻錯。在人道救援之餘,我們也要回視台灣的斷層與地震,儘管未能預測地震,卻總能辨識以往的地震遺跡與斷層錯動,繪出地震危害潛勢分佈,尋出大型烈震再發周期,這是我們趨吉避凶、自求多福之道。

【2008/05/16 聯合報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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